1、3月進藏,要注意什麼?
首先,三月份進藏,西藏氣候還是比較冷,晝夜溫差比較大,建議多帶一些衣服,護膚霜等等生活必需品。從福州出發可以選擇的路線很多。考慮的經濟實惠,也考慮到鐵路里程,建議你選擇長沙作為到拉薩的中轉站,長沙有發往拉薩的火車1682/1683福州 - 長沙17:35 - 11:2317小時48分 硬座 62 硬卧下 126 T264/T265長沙 - 拉薩19:20 - 18:5847小時38分 硬座 401 硬卧下 674
注意事項:
1、拉、薩屬於藏族自 、 治 區,大部分居民以藏、、族為主,請遊客尊重當地風俗。行程中安排的寺廟參觀,為藏、、傳、、佛、、教寺廟,請尊重宗教信仰。
2、由於西 藏地處高原,進藏前請謹記「慢慢走,少開口,多睡覺,別喝酒,防感冒」。
3、拉、、薩被稱為日光城,日照強烈,請遊客自帶防曬用品。
4、高血壓、心臟病、哮喘病人禁止入藏,入藏前避免感冒,入藏當天不要洗澡。
旅遊主要費用預算 :
前往、阿、、、里、、地、、區的包車費用大概為:從15天以內、20天以內、25天以內和一個月以內,在司機自己隨車攜帶汽車所需油料的情況下分別為8000、10000、12000、13000元。
在住宿方面,拉、、薩飯店為四星級標准,西、、藏賓館、喜、馬、拉、雅、飯店、聖、天、鵝、飯店、西、、藏雄、、巴、、拉曲飯店、西、、藏香巴拉酒店和西、、藏郵政酒店為三星級標准。此外,還有不少的二星級賓館。西、、、藏的住宿費用相對內地要高一些。據記者了解,拉、、薩飯店經濟型標准間的房價為1020元/天,如果是組團進駐,可以優惠;三星級飯店標准間的價格為600——700元/天。日、、喀、、則、澤、、當、林、、芝等地區的住宿費較拉薩低一些。
旅遊景點的門票價格由西、、藏、、自治區物價部門規定。西、、藏主要的旅遊景點門票價格一般在30——40元/人之間,包括大、、昭、、寺、色、、拉、、寺、羅、、布林、、卡、哲、、蚌、、寺、札、、什、、倫、、布、、寺、薩、、迦、、寺、等西、、藏、、主要佛、、教寺廟旅遊景點;布大拉宮的門票價格為70元/人,佛殿內拍攝要交費一般在40——150元。(這里的門票價格以西、、藏、、旅、、游局在今年4月份提供的資料為依據)
很多前來西、、藏旅遊的遊客必定要前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峰--珠、、穆朗、、瑪峰。珠峰位於西、、、藏、、定、、日、、縣境內。從拉、、、薩驅車前往珠峰,一般需要兩天的時間。進入珠峰自然保護區的遊客每人需交費65元,汽車每輛交費400元。定日珠峰賓館的房價為200元/雙人間。
如果是在拉、、薩,遊客不愁吃不到自己喜歡的飯菜。中國八大菜系的美味和西式餐飲等都能在拉薩享用。而很多第一次進藏的遊客嘗鮮的藏餐,也是隨處可見。只是這邊的飯菜價格比內地稍高一些。
民族習俗:
1、接待客人時,無論是行走還是言談,總是讓客人或長者為先,並使用敬語,忌諱直呼其名。
2、迎送客人,要躬腰曲膝,面帶笑容。
3、室內就坐,要盤腿端坐,不能雙腿伸直,腳底朝人,不能東張西望。
4、接受禮品,要雙手去接,贈送禮品,要躬腰雙手高舉過頭。
5、敬茶、酒、煙時,要雙手奉上,手指不能放進碗口。
6、藏、、族、、人絕對禁吃驢,馬肉和狗肉,有些地區也不吃魚肉。
7、敬酒時,客人須先用無名指蘸一點酒彈向空中,連續三次,以示祭天,地和祖先,接著輕輕呷一口,主人會及時添滿,再喝一口添滿,連喝三口,至第四次添滿時,必須一飲而盡。
8、吃飯時要食不滿口,咬不出聲,喝不出響。
9、喝酥油茶時,主人倒茶,客人要待主人雙手捧到面前時,才能接過來喝。
10、禁忌在別人後背吐唾沫,拍手掌。
11、行路遇到、、寺、、院,瑪、、尼、、堆,佛、、塔等宗教設施,必須從左往右繞行。
12、不得跨越法器,火盆。經筒,經輪不得逆轉。忌諱別人用手觸摸頭頂。
民族食俗:
1、糌粑-----即青稞炒麵是藏族的主食,酥油茶是日常飲料,藏族不分男女都喜歡喝青稞酒。到藏民家做客喝酒時,主人先倒滿一杯,你先喝一口,添滿,一連三次,最後滿杯喝乾,之後才能自由地喝。如確實不能喝,可用食指沾酒彈三次-----敬天敬地敬神,再婉言謝絕。
導游:
1、西、、藏有藏族和漢族導游,能用藏語、普通話、英語等多種 語種講解。藏、、族導游悉藏、、族歷史和文化,但性格朴實內向,遊客可多鼓勵他們講解。西藏導游多年來以接待外賓為主,有收小費的慣例。如果他們主動索要小費,請根據其服務付費或拒絕。藏傳佛教影響深厚而久遠,長期政教合一的政治形態,使西、、藏諸多活動都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最宏偉的建 築是寺廟,最珍貴的文物,藝術品也一定珍藏在廟里。藏族同胞對佛教有著根深蒂固的崇拜,佛教教義家喻戶曉。與藏民交往應注意尊重藏族同胞的文化和信仰,不要談論政治、宗教一類的敏感問題。不要擅自進入寺廟,寺廟內一般不準拍照,不能吸煙,不要嬉笑喧嘩;廟內物品不要擅自觸摸,參觀應順時針方向行進,建議自備一些零錢獻給佛像,宗教乞丐是被西藏社會所接受的,給朝聖者捐些錢物是行善之舉,一般是給兩角到壹元錢。藏族習俗西藏自治區境內居住有約二百三十多萬藏族同胞,藏民族歷史悠久,勤勞勇敢、淳樸善良、熱情好客,他們生活的所有方面都顯露出藏傳佛教影響的痕跡。娛 樂:藏族人民能歌善舞,時常能看到自發的歌舞表演。
獻哈達:
1、婚喪喜慶、拜佛謁長和迎送往來,藏族都要敬獻哈達,這是對客人最普遍最尊重的禮節,哈達多為白色,表示純潔美好的心願和祝福。接受哈達應雙手接過掛在脖子上或直接被掛在脖子上,不要立即取下。
溫馨提示:
進入高原之前的准備:
1、進入高原前,可向有高原生活經歷的人咨詢注意事項,做到心中有數,避免無謂緊張。
2、進入高原之前,禁止煙酒,防止上呼吸道感染。避免過於勞累,要養精蓄銳充分休息好。適當服西洋參等,以增強機體的抗缺氧能力。如有呼吸道感染和感冒,應治癒後再進入高原。備好幾瓶抗缺氧葯紅景天或口服液。
3、良好的心理素質是克服和戰勝高原反應的靈丹妙葯。大量事例證明,保持豁達樂觀的情緒,樹立堅強的自信心,能夠減弱高原反應帶來的身體不適。反之,憂心忡忡、思慮過度,稍有不適便高度緊張反而會加大腦組織的耗氧量,從而使身體不適加劇,使自愈時間延長。
4、如果你從未進過高原,在進入高原之前,一定要進行嚴格的體格檢查。嚴重貧血或高血壓、哮喘病人,切勿肓目進入高原。
進入高原途中注意事項:
1、應盡可能預備氧氣和防治急性高原病的葯物,如硝苯吡啶(又名心痛定)、氨茶鹼等,也需備有防治感冒的葯物、抗菌素和維生素類葯物等,以防萬一。備好幾瓶抗缺氧葯紅景天或口服液。
2、由於高原氣候寒冷,晝夜溫差大,要注意准備足夠的禦寒衣服,以防受涼感冒。寒冷和呼吸道感染都有可能促發急性高原病。
3、在進入高原的途中若出現比較嚴重的高山反應症狀,應立即處理,及時服用氨茶鹼或舌下含服硝苯吡啶20毫克。嚴重時應吸氧。若出現嚴重的胸悶、劇烈咳嗽、呼吸困難、咳粉紅色泡沫痰,或反應遲鈍、神志淡漠、甚至昏迷,除作上述處理外,應盡快到附近醫院進行搶救,或盡快轉往海拔較低的地區,以便治療恢復。
4、由於乘車進入高原所需時間長,途中休息不好,體力消耗大,因此除要准備以上各種物品外,還應該准備水或飲料以及可口易消化的食物,以便及時補充機體必需的水和熱量。
如何盡快適應高原反應:
1、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對高原反應不要思慮過度,如果精神高度緊張,反而會加大腦組織的耗氧量。
2、進藏前幾天,要休息好,切不可抱病入藏如果有條件的話,可在進藏前後喝幾天抗缺氧「紅景天口服液」。最好不嗜煙酒。進藏後要吃高熱量、易消化的食品,注意衛生,不要進食過量。
3、剛進藏的頭兩天不宜身體負荷過重,活動過頻。西、、藏晝夜溫差大,既使夏天入藏也應帶上一些保暖衣服。
4、入藏頭幾天在未適應高原反應前,切忌洗浴,以免缺氧和引起感冒。
5、在西、、藏的強日光下外出,要戴防輻射的太陽鏡和遮陽帽,並塗抹防曬化妝品,男士也要塗防曬霜。
6、自備一些抗感冒、腸炎等常用葯品。在沒有便攜吸氧設備和抗缺氧葯品的情況下,不要貿然去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區,以防不測。備好幾瓶抗缺氧葯紅景天或口服液。
氣候特點:
1、 夏天白天溫度基本上都在二十度左右,晚上在十度左右,冬季白天在十度左右,晚上則在零下幾度,由於我們的旅遊活動都集中安排在白天,所以夏天感覺不熱,冬天也不會太冷,西、、、藏最佳適宜的旅遊季節和時間一般是每年四月至十月底較好,也是氧氣最充足的時候。
其他注意事項:
1、西、、藏屬於中國特殊的高原民族地區,條件有限,希望各位觀光旅遊者有合理的期望值,和睦相處,尊重藏、、族、、同、、胞的文化和信仰習慣,保護西、、藏的自然文化遺產和人文環境。一定牢記:青、、藏、、地、、區的民風,深受宗教影響,有些習慣不能以城市人的心態標准來衡量,不要去計較和指責他們。不要和司機吵架,不要離團觀天葬,偶有不慎,就會觸怒當地人,引起不必要的風波;有關藏族、回族的風俗習慣、禁忌等,導游會有詳細介紹,大家要小心留意、緊記在心。
攝影須知:
1、高原日照強烈,景物反差較大,逆光拍攝人物易用閃光燈補光,另外,高原紫外線強烈,若在鏡頭前加UV鏡,避免相片色彩偏紫,效果更好,友情提示:近距離拍攝藏、、族、、同胞時一定要先徵得他們的同意,西、、藏、、寺、、廟建築風格獨特,遇上節日,藏人衣著更是華麗,色彩繽紛,部分地方註明付款。可拍攝,每張50元或更高價,請勿偷拍,偷拍後果是十分嚴重。拍攝人物,尤其是婦女,也要小心,藏、、人未必都喜歡被人拍攝,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取景前最好先打招呼。。
友情提示:
1、西、、、藏的藏族文化,佛教文化,民俗風情,青、、藏、、高原自然風光,才是真正的歷史文化遺產,是遠遠無與倫比的!由於西藏特殊的高原地理位置,生活習俗,民族文化,自然風光等等,有著「神秘西、、藏」和「傳奇西、、藏」之稱,給世人的感覺總像是蒙著一層薄薄面紗,歡迎你踏上西藏快樂的旅程,揭開西、、藏那層面紗,祝君旅途愉快!
西、、藏是地球上唯一沒有被污染的凈土,請珍愛和保護西、、藏的環境。
2、到異地就醫屬於旅遊活動嗎?
到異地就醫不屬於旅遊活動因為就醫是一種無奈的行為不是自願的想法付之行動,只有就醫完出去玩才是。
3、猶太人跟黑龍江有什麼關系啊
正是因為太過於聰明,猶太人也成為了世界上唯一因為「聰明」而遭受滅頂之災的民族。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猶太人被譽為日耳曼民族最大的對立面,法西斯納粹勢力意欲將這個民族從地球上鏟除,在這場以斬草除根為目的的暴行中,先後有600萬猶太人遭受納粹的血腥屠殺。直到最後二戰勝利,猶太人的生存危機才得以解除。
在很多人的記憶,,猶太人一般是生活在西亞、地中海周邊,亦或者後來的美國地區。但鮮有人知的是,在俄羅斯的遠東地區,也就是黑龍江流域,居然還有一個以猶太命名的「猶太人自治州」。這個洲面積為3.63萬平方公里,比台灣島還要稍大一點點,與我國黑龍江省隔江相望(地處黑龍江北面)。
按理說,以猶太人的聰明天賦,他們一般會選擇人流密集、商貿交匯的「樞紐」地區定居,怎麼可能穿越浩瀚的西伯利亞,跑到人跡罕至而且又極其寒冷的遠東地區定居呢?難道是貪圖那裡肥沃的黑土地?
不得不承認,我們能想到遠東地區對於猶太平民的吸引力,大概也只有那裡肥沃的黑土地和浩瀚的原始森林了。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我們來翻閱一段塵封的歷史,一探究竟。
在歷史上,猶太人所建立的國家被滅已經是公元前722年的事情了。而在這之後,猶太人一直被壓制於巴比倫王國以及後來的波斯等帝國的統治之下,僅享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權。
直到後來的猶太人原地復國時,已經是公元1948年的事情了。再往前推30年,也就是1928年,世界上出現了第一個猶太人自治州,而且還是在天寒地凍,杳無人煙的東北亞。別的不說,光憑遠東地區的自然、人文環境,猶太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吃飽了跑到這里建自治州的。那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遠東出現猶太自治州呢?
在並不遙遠的清朝時期,這個現在叫「猶太自治州」的地方是清朝的領地,但是後來因為19世紀中葉的《璦琿條約》,清政府迫於形勢壓力將黑龍江以北、連同烏蘇里江以東的廣大區域割讓給沙皇。但是對於當時的交通水平來說,不管是大清,還是沙俄,對這一地區多少都有點鞭長莫及的感覺。劃歸俄國後,除了獵人、探險家之外,也沒有多少俄國人願意去。
後來到了蘇聯時期,蘇聯政府為了加強遠東地區的控制,急需對這一地區進行開拓發展,可是這些地區當時壓根就沒有人,於是當局便開始了有計劃地大規模移民,蘇聯境內的猶太人也加入了這個移民大潮。在尋找移民地點時,猶太人其實更希望能夠移居到烏克蘭的南部-克里米亞。
我們都知道,那烏克蘭已經是號稱「東歐糧倉」了,而克里米亞還在烏克蘭南方,土地和氣溫更加優越,而且還瀕臨黑海和亞速海,算得上是當時蘇聯的重要通道。不得不說,猶太人可真會選地方。
比羅比詹
但是後來隨著東歐局勢的緊張,以及移民公平原則,再加上蘇聯也非常希望猶太人能利用其聰明才智和關系鏈條,在遠東開發過程中起到大的作用,所以猶太人最終還是遷到了杳無人煙的遠東地區,並且成立了「猶太自治州」,還在當地開發出了城市-比羅比詹。
後來的事實證明,雖然在二戰前期的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蘇德「蜜月期」里,蘇聯也曾向德國遣送了大量的猶太人。但移民到遠東的這批猶太人卻是幸運的,他們躲過了「遣送」,躲過了猶太民族有史以來最大的浩劫-納粹的種族滅絕計劃,猶太自治州其實就是他們的諾亞方舟了。
但是隨著二戰的結束,1948年,以色列在猶太人的故土上宣布建國,而且一度遭到了中東多國的打壓。再到後來形勢好轉,以蘇建交之後,1987年,蘇聯允許蘇聯人移民以色列,於是這批猶太人就紛紛遷回了以色列。根據統計,目前俄羅斯的猶太自治州的19萬人口中,只剩下4%的猶太人。
4、可以帶走的 山西特產有哪些
一、平遙牛肉
平遙牛肉,山西省平遙縣特產,中國國家地理標志產品。
平遙牛肉久負盛名,起源年代無考,清代時已譽滿三晉。清嘉慶年間,邑人雷金寧及其子孫三代,在城內文廟街設有興盛雷牛肉店,長達百餘年。到光緒末年,又有任大才與其子任仰文在城內西大街設立自立成牛肉鋪,所制牛肉可與興盛雷牛肉相媲美,均為正宗產品。
二、沁州黃小米
沁州黃小米,山西省沁縣特產,中國國家地理標志產品。沁州黃小米原名「糙谷」或「爬山糙」,清康熙皇帝御賜「沁州黃」,以皇家貢米而久負盛名,系山西小米的代表,享有「天下米王」和「國米」之尊號。沁州黃小米色澤蠟黃,晶瑩透亮,顆粒圓潤,狀如珍珠。
三、交城駿棗
交城駿棗,山西省呂梁市交城縣特產,全國農產品地理標志。交城駿棗分布范圍屬黃土高原大陸性氣候,多旱少雨,年降雨量400-680毫米,全年日照時數2741.8小時,適宜種植棗樹。交城駿棗是山西四大名棗之一,譽為「棗後」。
四、晉祠大米
晉祠大米,山西省太原市晉源區特產,全國農產品地理標志。晉祠大米產於太原晉祠鎮一帶,這種大米,顆粒長,個頭大,外形晶瑩飽滿,呈半透明狀,米色微褐,做出飯來顆粒分明,香氣撲鼻。吃到嘴裡,味香甜,有韌性、粘性,有咬頭。
五、新絳雲雕漆器
新絳雲雕漆器是山西省新絳縣的地方傳統工藝珍品。始於元代。相傳,它出自浙江嘉興府名漆匠張成、楊茂之手,後來失傳。1915年,薛仙基等三人各自開辦油漆鋪,1922年,新綉從事雲雕生產的店鋪增加到12家。到了50年代,絳縣雲雕漆器在眾多藝人的努力下得到很大發展。
5、唐山華夏國際旅行社股份有限公司怎麼樣?
簡介:唐山華夏國際旅行社股份有限公司簡介
唐山華夏國際旅行社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唐山華夏國旅),創建於2000年5月,歷經十幾年的發展,已成為實力雄厚、管理先進、信譽卓著、服務一流的全資質旅遊企業。
唐山華夏國旅已成功運營50餘家優質門店,在京、津、保擁有自己的分公司。總體營業面積為1000餘平米,訓練有素的員工100餘人,是唐山從事旅遊業務早、綜合實力強、以口碑立足的本土金字品牌企業。2015年被河北省旅遊委評為唐山市首批4A旅行社。2016年在石交所掛牌成功。先後獲得「河北省誠信旅行社」、河北省誠信示範單位」、「河北省質量.信譽.服務消費者滿意單位」、「河北省重合同講信用百佳品牌企業」、「河北省服務質量優秀單位「、「河北省用戶滿意傑出管理者」、「唐山市消費者信得過單位」、「唐山市最佳旅行社」等榮譽稱號,連續17年遊客滿意度行業領先。
2015年9月,唐山華夏國旅將「驢媽媽旅遊網」引進河北,所轄河北省:唐山、承德、秦皇島、張家口、廊坊、保定、滄州等七個城市,總部設在唐山市路南區。驢媽媽唐山子公司是我省第一家旅遊020企業。依託驢媽媽旅遊網和驢媽媽旅遊APP打通線上營銷平台、線下服務平台和線上線下結合的020開放平台,實現端對端的對接,進而形成旅遊產業鏈一站式生態系統。驢媽媽旅遊網是國內領先的自助游資訊及預訂平台,唐山子公司擔任著驢媽媽旅遊網最後一公里的落地服務,將互聯網資源與地方品牌旅行社資源優勢相結合,共同推動區域旅遊經濟發展,提升區域公司的市場佔有率,推進旅遊O2O項目的規模化發展,打造旅遊業的航母級品牌。
二○一六年
法定代表人:顧瑞芳
成立時間:2000-05-22
注冊資本:300萬人民幣
工商注冊號:130200000044218
企業類型:股份有限公司(非上市、自然人投資或控股)
公司地址:唐山路北區長寧道150號
6、為什麼旅行社旅遊團的報價這么便宜。在去哪兒網查的最便宜的往返機票價格和人家團費就差不多。可團費還包
遇到這個價格就該出手啦,再等估計就更貴了。 川航官網450就到川航上去訂,比較安全可靠。那些標著447的無疑就是讓利給你吸引你去訂票,但肯定不如川航這么安全,所以不要差3元錢吧,去川航訂。 不同的航班,不同的時間,以及不同的運或方式,所以運價是不同的,所以不同航班價格是不同的,不代表飛機檔次不一樣,基本上飛機檔次都差不多的。飛這條線的,不是空客A319就是波音737,都是差不多檔次的。很不錯哦,你可以試下
jfrljmtjgv26802816782011-10-18 12:57:58
7、能不能發一下《讀者文摘》第一期的文章,《靈與肉》
原文太長貼不下 到下面的鏈接看吧
靈與肉
張賢亮
他是一個被富人遺棄的兒子……
——維克多·雨果《悲慘世界》
一
許靈均沒有想到還會見著父親。
這是一間陳設考究的客廳,在這家高級飯店的七樓。窗外,只有一片空漠的藍天,抹著疏疏落落的幾絲白雲。而在那兒,在那黃土高原的農場,窗口外就是綠色的和黃色的田野,開闊而充實。他到了這里,就像忽然升到雲端一樣,有一種晃晃悠悠的感覺,再加上父親煙斗里噴出的青煙像霧似的在室內飄浮,使眼前的一切就更如不可捉摸的幻覺了。可是,父親吸的還是那種印著印第安酋長頭像的煙斗絲,這種他小時候經常聞到的、略帶甜味的咖啡香氣,又從嗅覺上證實了這不是夢,而是的的確確的現實。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父親把手一揮。三十年代初期他在哈佛取得學士學位以後,一直保持著在肯布里季時的氣派,現在,他穿著一套花呢西服,蹺著腿坐在沙發上。「我一到大陸,就會了一句政治術語,叫『向前看』。你還是快些准備出國吧!」房裡的陳設和父親的衣著使他感到莫名的壓抑。他想,過去的是已經過去了,但又怎能忘記呢?
整整三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秋天,他捏著母親寫的地址,找到霞飛路上的一所花園洋房。陣雨過後,泛黃的樹葉更顯得憔悴,滴滴水珠從圍牆里的法國梧桐上滴落下來。圍牆上拉著帶刺的鐵絲;大門也是鐵的,塗著嚴峻的灰色油漆。他掀了很長時間門鈴,鐵門上才打開一方小小的窗口。他認得這個門房,正是經常送信給父親的人。門房領著他,經過一條兩旁栽著冬青的水泥路,進到一幢兩層樓洋房裡的起居室。那時,父親當然比現在年輕多了,穿著一件米黃色的羊毛坎肩,肘臂倚在壁爐上,低著頭抽煙斗。壁爐前面的高背沙發上,坐著母親成天詛咒的那個女人。
「這就是那個孩子?」他聽見她問父親,「倒是挺像你的。來,過來!」他沒有過去,但不由自主地瞥了她一眼。他記得他看見了一對明亮的眼睛和兩片塗得很紅的嘴唇。
「有什麼事?嗯?」父親抬起頭來。
「媽病了,她請你回去。」
「她總是有病,總是……」父親憤然離開壁爐,在地毯上來回走著。地毯是綠色的,上面織有白色的花紋。他的眼睛追蹤著父親的腳步,強忍住不讓淚水流出來。
「你跟你媽說,我等一下就回去。」父親終於站在他面前。但他知道這個答復是不可靠的,母親在電話里聽過不止一次了。他膽怯而固執地要求:「她要您現在就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父親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地把他推向門口。「你先回去,坐我的汽車回去。要是你媽病得厲害,叫她先去醫院。」父親送他到前廳,突然,又很溫存地摸著他的頭,囁嚅地說,「你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你就懂得,懂得……你媽媽,很難和她相處。她是那樣,那樣……」他仰起臉,看見父親蹙皺著眉,一隻手不住地擦著額頭,表現出一種軟弱的、痛苦的神情,又反而有點可憐起父親來。
然而,當他坐在父親的克萊斯勒里,在滾動著金黃落葉的法租界穿行的時候,他的淚水卻一下子湧出來了。一股屈辱、自憐、孤獨的情緒陡然襲來。誰也不可憐!只有自己才可憐!他沒有受過多少母親的愛撫,母親摩挲麻將的時候比摩挲他頭發的時候多得多;他沒有受過多少父親的教誨,父親一回家,臉就是陰沉的、懊喪的、厭倦的,然後就和母親開始無休無止的爭吵。父親說他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就能懂得……實際上,十一歲的他已經模模糊糊地懂得了一些:他母親最需要的是他父親的溫情,而父親最需要的卻是擺脫這個脾氣古怪的妻子。不論是他母親或父親,都不需要他!他,不過是一個美國留學生和一個地主小姐不自由的婚姻的產物而已。後來,父親果然沒有回家。不久,當他母親知道父親帶著外室離開了大陸,不幾天也就死在一家德國人開的醫院里。
而正在這時,解放大軍開進了上海……
現在,經過了三十年漫長的歲月,經過歷史上任何三十年都從未容納過的那麼多變故,這個父親卻突然回來了,並且還要把他帶到國外去。整個事情是那麼不可思議,以致他都不能完全相信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親,坐在他父親面前的就是他自己。剛剛,有父親的女秘書密司宋打開貯藏室給父親拿衣服的時候,他看見大大小小的箱子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旅館商標:洛杉磯的、東京的、曼谷的、香港的,還有美國環球航空公司印著波音747的橢圓形標簽。從這個小小的貯藏室里掀開了一個廣闊的世界。而他呢,只不過是在三天前得到領導轉來的國際旅行社的通知,經過兩天兩夜汽車和火車的顛簸才到這里的。他提來的灰色人造革提包放在長沙發的一角。這種提包在農場還算是比較「洋氣」的,但一到這間客廳也好像忸怩起來,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提包上面放著他的尼龍網袋,裡面裝著他的牙具和幾個在路上吃剩下來的茶葉蛋。他看著那幾個詫異得咧開了嘴的、畏縮地擠在一起的茶葉蛋,想起臨走那天晚上,秀芝還叫他多帶些茶葉蛋給父親吃,不禁苦笑了一下。前天,秀芝一定要帶著清清到縣城的汽車站去送他。自他們結婚,他還沒有離開過農場,他這次遠行簡直成了他們小家庭的一次劃時代的壯舉。
「爸爸,北京在啥子地方?」
「北京在縣城的東北邊。」
「北京有好多好多縣城大嗎?」
「有好多好多縣城大。」
「有馬蘭花?」「沒有。」「有沙棗子嗎?」「沒有。」「唉——」清清像大人似的長嘆一聲,用手托著下頦,顯得非常非常失望,她認為好地方是應該有馬蘭花和沙棗子的。
「傻丫頭,北京可是個大地方咧!」趕車的老趙逗她,「你爸爸這回可要遠走高飛□!說不定要跟你爺爺出國哩。是不是,許老師?」秀芝蜷著腿坐在老趙背後,向他微微一笑。她沒有說話,但僅僅這一笑,就表現了她的信賴和忠貞。她不能想像他會到別的國家去,就和清清不能想像北京有多大一樣。
車轍交錯的土路坎坷不平,牲口在上面顛躓地踏著碎步。路北邊是一片整齊的條田,路南邊,在霧靄朦朦的遠方,就是他原來放馬的草場。這里的一切都像是有股磁性的吸力,三匹馬拉著一輛車也顯得那麼費勁。是的,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他綿綿不盡的回憶,要離開它們了,他陡然感到更加親切。他知道三棵緊挨著的白楊後面,有一棵粗壯的沙棗樹。他下車折了一枝,幾個人在車上一顆顆地吃起來。這是西北特有的酸澀而略帶甜味的野果,六○年飢荒的年代,他曾經靠這種野果度日。很多年沒有吃了,現在吃起來卻品出了一種特別令人留戀的鄉土味,怪不得清清要問北京有沒有沙棗呢!「她爺爺保險沒有吃過沙棗!」秀芝把核吐到車外,笑著說。這是她發揮了最大的想像力來想像這個從國外回來的公公了。
其實並不需要想像,父子兩人是如此相似,就是秀芝在街上碰見也會認得出來的。兩個人都是細長的眼睛,線條纖細的、挺直的鼻樑,輪廓豐滿的嘴唇,甚至舉手抬足之間都表現出基因的痕跡。父親並不顯老,雖然膚色和兒子一樣黝黑,但那一定是有洛杉磯或是香港的海濱浴場上曬出來的,一點也不憔悴。父親仍然是那樣講究,那樣注意儀表,頭發盡管花白卻一絲不亂,手背上雖然出現了老人斑,但指甲卻修剪得十分光潔。茶幾上,在精緻的咖啡杯周圍,散亂地放著三B牌煙斗、摩洛哥羊皮的煙絲袋、金質打火機和鑲著鑽石的領針。他怎麼會吃過沙棗呢!?
靈與肉二
「啊,這兒還能聽到丹尼·古德門的《恆河上的月光》!」密司宋能說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她長得高大豐滿,身上散發出一股素馨花的香氣,一頭長長的黑發被一條紫色的緞帶束在腦後,不時像馬尾一樣甩動著。「董事長,您看,北京人跳迪斯科比香港人還夠味,他們現在也現代化了!」
「任何人都抵禦不了享樂的誘惑。」父親像把一切都看透了的哲學家似的笑著。「他們現在也不承認自己是禁慾主義者了。」吃完晚飯,父親和密司宋把他帶到舞廳。他沒有想到北京也有這樣的地方。小時候,他也曾跟父母到過上海的「梯梯斯」、「百樂門」和「法國夜總會」,現在應該像是舊地重遊,但是,當他看到有柔和的乳白色的燈光中,像男人一樣的女人和像女人一樣的男人在他身邊像月光中的幽靈似地游盪的時候,卻感到不安起來,就像一個觀眾突然被拉到舞台上去當演員一樣,他無法進入要他扮演的角色。剛才在餐廳里,他看見有的菜只動了幾筷子就端了回去,竟從腸胃裡發出一陣痙攣似的反感。在他那兒,上縣城的國營食堂都要帶一個鋁制飯盒,把吃剩下的飯菜帶回家去。
大廳里響著樂曲,有幾對男女跳起奇形怪狀的舞蹈。他們不是摟抱在一起,而是面對面像斗雞一樣互相挑逗,前仰後合。這些人就這樣來消耗過剩的精力!他想起現在正在熱得發燙的稻田裡收割的人們。他們彎著腰,從右到左,又從左到右不停地擺動上肢。偶爾,他們抬起頭向遠遠的擔子嘶啞地喊著:「喂,水,水……」啊,要是他現在能夠躺在那一片綠蔭下,在汩汩的黃色的渠水邊,聞著飽含稻草和苜蓿香氣的微風,那該有多好……
「您會跳舞嗎?許先生。」忽然,他聽見密司宋在旁邊問他。他剛捕捉到的一點味兒馬上消失了。他掉過頭瞥了她一眼:她也有一對明亮的眼睛和兩片塗得很紅的嘴唇。
「不,不會,」他心不在焉地向她笑笑。他會放馬,會犁田,會收割,會揚場……為什麼他要會跳舞呢?
「你別為難他了,」父親笑著對密司宋說,「你看,汪經理來請你了。」一個穿灰色西服的漂亮男子繞過桌子走來,笑嘻嘻地向密司宋一彎腰,兩人翩翩下了舞池。
「你還要考慮什麼呢?嗯?」父親又燃起煙斗,「你比我還清楚,共產黨的政策是經常變的,現在辦簽證還比較容易,以後怎麼樣,就很難說了。」
「我也有我所留戀的。」他轉過身來面對著父親。
「包括那些痛苦嗎?」父親意味深長地問。
「唯其有痛苦,幸福才更顯出它的價值。」
「嗯?」父親凝視著他,不解地聳了聳肩膀。
他心頭突然掠過一陣惆悵。這才想起父親也是屬於這個陌生的、不可理解的世界的。形體上的相似消除不了精神上的隔膜。他也像父條凝視他那樣望著父親,而兩個人的目光都不能透過對方的視網膜看到眼睛深處的東西。
「是還……還怨恨嗎?」最後,父親低下眼睛。
「不,完全不是!」他把手一揮。這個動作也完全像他父親。「正如您說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這完全是另外的事……」舞曲變換了,這次是低沉的、緩慢的,像渠水經過長長的渠道。燈光好似暗淡了一些,他看不清舞池裡憧憧的人影。父親低下頭,用手不住地擦著額頭,又表現出那種軟弱的痛苦的神情。「是呀,過去的是已經過去了。可是回想起來,還是痛苦的……不過,我的確很想念你,尤其到現在……」
父親喃喃的低語配上這支比較典雅的舞曲,也使他動了感情。「是的,這我相信。」他沉思地說,「我也想念過你的。」
「是嗎?」父親抬起頭來。
是的。二十年前,在那個秋天的夜晚,月光穿過窗紙被大雨淋破的窗欞,灑在一群像一堆堆破布的人們身上。十幾個人睡在一間低矮的土坯房裡。他緊貼著牆根,帶著土鹼味的潮氣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冷得直打寒戰,乾脆從濕漉漉的稻草上爬起來。外面,泥濘在月光下像碎玻璃一樣閃光。到處是殘存的雨水。空氣里彌漫著腐敗的水腥氣。他找到馬圈。那裡還比較乾燥,馬糞尿蒸發出一股熏人的暖氣。馬、騾子、毛驢都在各自的槽頭上吭哧吭哧地嚼著乾草。他看到有一段馬槽前沒有拴牲口,就爬了進去,像初生的耶穌一樣睡在木頭馬槽里。月光斜射進來,在馬棚的山牆上劃出一條分開光與影的對角線。一匹匹牲口的頭垂在馬槽邊,像對著月亮朝拜似的。這時,他陡然感到非常凄愴,整個情景完全象徵性地指出了他孤獨的處境:人們拋棄了他,使他來和牲口為伍!
他哭了。狹窄的馬槽夾著他的身軀,正像生活從四面八方在壓迫他一樣。先是被父親遺棄,母親死了。舅舅把母親所有的東西都捲走,單單撇下了他。以後他搬到學校宿舍,靠人民助學金上學。共產黨收留了他,共產黨的學校教育了他。在五十年代那種開朗的氣氛中,雖然他具有一副在畸形的家庭中養成的孤僻、敏感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但也慢慢地溶化在一個大集體里。和五十年代所有的中學生一樣,他對未來也有一個美麗的夢。畢業了,夢成了現實。他穿著藍布制服,夾著備課本,拿著粉筆走進教室。他有了自己生活的道路。但是,就因為學校支部書記要完成抓右派的指標,就又把他推到父親那裡去。好像肉體上的血緣關系必然決定階級的傳宗接代,他又成了資產階級一分子。過去,資產階級遺棄了他,只給他留下一個履歷表上的「資產」,後來,人們又遺棄了他,卻給他頭上戴了頂右派帽子。他成了被所有的人都遺棄了的人,流放到這個偏僻的農場來勞教。
一匹馬吃完了面前的乾草,順著馬槽向他這邊挪動過來。它盡著韁繩所能達到的距離,把嘴伸到他頭邊。他感到一股溫暖的鼻息噴在他的臉上。他看見一匹棕色馬掀動著肥厚的嘴唇在他頭邊尋找槽底的稻粒。一會兒,棕色馬也發現了他。但它並不驚懼,反而側過頭來用濕漉漉的鼻子嗅他的頭,用軟乎乎的嘴唇擦他的臉。這樣撫慰使他的心顫抖了。他突然抱著長長的、瘦骨嶙峋的馬頭痛哭失聲,把眼淚抹在它棕色的鬃毛上。然後,他跪爬在馬槽里,拚命地把槽底的稻粒扒在一起,堆在棕色馬面前。
啊,父親,那時你在哪裡?
靈與肉三
現在,這個父親終於回來了!
這不是夢,父親就睡在他隔壁;這不是夢,他自己也的的確確是睡在一張柔軟的席夢思床上。他摸著身下的床墊,和那硬綳綳的木頭馬槽多麼不同!月光透過薄紗窗帷,在地毯上、沙發上、床上投下一塊塊邊緣模糊的菱形方格。在朦朧的月光中,這一天獲得的印象這時又清晰地呈現了出來,而他所得到的總的感覺,則是他完全不適應、不習慣這一切。父親回來了,但這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父親的回來不過是勾引起他痛苦的回憶。打破了他的平靜而已。
盡管已到秋天,但房間里好像越來越悶熱。他索性掀開毛毯,翻身坐起來,扭亮台燈,用漠然的眼光環顧四周。最後,他的目光光落在自己的軀體上。他看到肌肉突起的胳膊,看到靜脈曲張的小腿肚,看到趾頭分得很開的雙腳,看到手掌、腳跟上發黃的繭子,他想起了下午父親對他的談話。
下午,喝完咖啡,父親支使開密司宋,對他談到公司在海外的發展,談到他的幾個異母弟的無能,談到對他和故土的思念。「……有你在身邊,我能得到一點安慰。」父親說,「三十年前的事,我後來越來越覺著不安。我知道大陸上講究家庭出身,老搞階級斗爭,你的日子不會好過,甚至以為你已經不在了,心裡總是惦記你。你小時候的模樣經常在我腦子里出現。尤其是你生下來,你爺爺為你在南京外交部旁邊的華僑招待所設湯餅筵的那天,你在奶媽懷里的樣子,我記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昨天一樣。那天,申新的榮家、先施的郭家、華紡的劉家、英美煙草公司的鄭家都從上海來了人。你知道,你是我們家的長房長孫……」
現在,當他在罩著淡綠色燈罩的燈光下,看著自己裸露著的強健的肌體的時候,他突然獲得了一個極其新奇的印象。因為他還是第一次在父親口裡聽到他記憶的史前時期——他兒時的情景,於是,過去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個非常鮮明的對比。終於,他發現了他們父子之間隔膜的真正所在:他這個鍾鳴鼎食之家的長房長孫,曾經裹在錦緞的襁褓中,在紅燈綠酒之間被京滬一帶工商界大亨和他們的太太嘖嘖稱贊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勞動者了!而在這兩端之間的全部過程,是糅合著那麼多痛苦和歡欣的平凡的勞動!他解除勞教以後,因為無家可歸,於是被留在農場放馬,成了一名放牧員。清晨,太陽剛從楊樹林的梢上冒頭,銀白色的露珠還在草地上閃閃發光,他就把柵欄打開。牲口們用肚皮抗著肚皮,用臀部抗著臀部,爭先恐後地往草場跑。土百靈和呱呱雞發出快樂的和驚慌的叫聲從草叢中竄出。它們展開翅膀,斜掠過馬背,像箭一樣地向楊樹林射去。他騎在馬上,在被馬群踏出一道道深綠色痕跡的草地上馳騁,就像一下子撲到大自然的懷抱里一樣。草場上有一片沼澤,長滿細密的蘆葦。牲口們分散在蘆葦叢中,用它們闊大而靈活的嘴唇攬著嫩草。在沼澤外面,只聽見它們不停的噴鼻聲和嘩嘩的趟水聲。他在土堆的斜坡上躺下,仰望天空,雪白的和銀白的雲朵像人生一樣變化無窮。風擦過草尖,擦過沼澤的水面吹來,帶著清新的濕潤,帶著馬汗的氣味,帶著大自然的呼吸,從頭到腳摩挲遍他全身,給了他一種極其親切的撫慰。他伸開手臂,把頭偏向胳肢窩,他能聞到自己的汗味,能聞到自己生命的氣息和大自然的氣息混在一起。這種心悅神怡的感覺是非常美妙的。它能引起他無邊的遐想,認為自己已經融化在曠野的風中;到處都有他,而他卻又失去了自己的獨特性。他的消沉、他的悲愴,他對命運的委屈情緒也隨著消失,而代之以對生命和自然的熱愛。
中午,馬匹一頭頭從蘆葦叢中趟出來,帶著滾圓的肚皮,抖擻著鬃毛,甩動著尾巴驅趕馬虻和牛蠅。它們信賴地、親昵地聚在他周圍,用和善的大眼睛望著它們的牧人。有時,長著白色花斑的七號馬會繞過幾頭瘦乏的牲口,悄悄地遛到瘸腿的一百號旁邊,用乍著稀疏胡須的嘴唇掀動它、戲弄它。一百號也不示弱,調過屁股,用本來就沒有著地的瘸腿使勁地向後一彈。七號馬急速躲開,高昂起頭,像一個頑皮的孩子玩丟手帕的游戲一樣,在馬群中轉來轉去,濺起閃著銀光的水花。每在這個時候,他就要拿起長鞭,嚴厲地吆喝幾聲。於是,所有的馬都會豎起耳朵,並向七號馬投去責怪的眼光。七號馬也安靜下來,像一個受了呵斥的小學生似的,站在水深到膝的沼澤里,掀起嘴唇,無聊地銼著長長的門牙。這時,他會感到他不是生活在一群牲口中間,而是像童話里的王子,在他身邊的是一群通靈的神物。
在正午的陽光下,遠方,雲影在山腳下緩緩地移動;沼澤里,一種叫「水牛」的水鳥也感到了炎熱,開始用嘴對著蘆根咕咕地鳴叫。這里,不僅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蒼茫,而且有青山綠水的纖麗。祖國,這樣一個抽象的概念,會濃縮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顯出她全部瑰麗的形體。他感到了滿足:生活,畢竟是美好的!大自然和勞動,給予了他許多在課堂里得不到的東西。有時,陣雨會向草場撲來,它先在山坡上垂下透明的、像黑紗織成的帷幕一樣的雨腳,把燦爛的陽光變成悅目的金黃色,灑在廣闊的草原上。然後,雨腳慢慢地隨風飄拂,向山坡下移動過來。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就斜射下來了,整個草原就像騰起一陣白蒙蒙的煙霧。在這之前,他必須把放牧的馬群趕到林帶里去。他騎在馬上,拿著長鞭,敞開像翅膀一樣的衣襟,迎著雨頭風,在馬群周圍賓士,叱呵和指揮離群的馬兒。於是,他會感到自己軀體里充滿著熱騰騰的力量,他不是渺小的和無用的;在和風、和雨、和集結起來的蚊蚋的搏鬥中,他逐漸恢復了對自己的信心。
各隊放牧員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聚在一起,為他們避雨而設的窩棚,在草楊上就像一葉扁舟似的停泊在白蒙蒙的雨霧中。窩棚里涼爽潮濕,彌漫著劣質煙草的青煙。他聽著放牧員們詼諧的對話和粗野的戲謔,驚奇他們並沒有他那麼復雜的感情,和對勞動、對生活的那些敏感的新體驗。原來他們本來就是朴實的,單純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他們始終抱著愉快的滿足。他開始羨慕他們。
有一次,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放牧員問他:「人說你是右派,啥叫右派?」他羞愧地低下頭,訥訥地說:「右派……右派就是犯了錯誤的人。」「右派就是五七年那陣子說了點實話的人。」七隊的放牧員說,「那一年,整的是讀書人。」七隊的放牧員是個心直口快的漢子,平時愛開玩笑,人們都叫他「郭蹁子」。
「說實話叫啥『犯錯誤』,要都不說實話,天下就亂套了。」老放牧員抽著煙鍋,沉思地說,「話可說回來,還是勞動好,別當幹部。我快七十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聾、腰不彎,吃炒豆子嘎嘣嘎嘣的……」「所以你下輩子還得勞動!」「郭蹁子」笑著打斷他的話。
「下輩子勞動有啥不好?」老放牧員鄭重地說,「離了勞動,人都活不成,當官的當不成,念書的也念不成……」
這種簡短的、樸拙的、斷斷續續的話語,經常會像陣雨過後的彩虹一樣,在他心上激起一種美好的感情,使他渴望回到平凡的質朴中去,像他們一樣獲得那種愉快的滿足。
在長期的體力勞動中,在人和自然不斷地進行物質變換當中,他逐漸獲得了一種固定的生活習慣。習慣頑強地按照自己的模式來塑造他。久而久之,過去的一切就隱退成了一場模糊的夢,又好似是從書上讀到的關於別人的故事。他的記憶,也被這種固定的生活習慣和與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攔腰折斷了。那在大城市裡的生活變得虛幻起來,只有現在這一切才是實實在在的。最後,他就變成了適合於在這塊土地上生活,而且也只能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他成了一名真正的放牧員!到了「文化大革命」開始的那一年,人們也早已忘掉了他的過去,只是到了狂熱階段,才有人想起他還是個右派,需要把他拉出來示眾一番。可是,這時幾個隊的放牧員聚在窩棚里經過一番商量,一口咬定坡下的草情不好,跟場部招呼了一聲,唿啦一下把牲口都趕到山坡上去。他當然得跟著去,因為沒有一個革命群眾願意放棄革命,來頂替他這個好幾個月不能回家的差使。放牧員們幫他把簡單的行李往馬背上一搭,騎上馬,晃悠晃悠地離開了鬧騰騰的是非之地。上了大路,放牧員們歡快地叫喊著:「去啵!咱們上山去,管他們媽嫁給誰!」他們此起彼伏地吹起尖利的口哨,不斷地發出短促的吆喝聲,得得的馬蹄在大路上揚起團團黃色的塵霧。遠方,就是像翡翠一樣晶瑩閃光的山坡草場……這一天,他永遠當作一種極其特殊的溫情,是那樣深刻地留在記憶里。
這里有他的痛苦,也有他的歡樂,有他對人生各個方面的體驗,而他的歡樂離開了和痛苦的對比,則會變得黯然失色,毫無價值。去年春天,他突然從山上的草場被叫回場部。他拿著草帽惴惴不安地走進掛著「政治處」牌子的辦公室。董副主任對他宣讀了一個文件,然後告訴他,過去把他錯劃成了右派,現在給他改正過來了,還要安排他到農場學校教書。董副主任的面孔莊重得毫無表情,一隻早來的蒼蠅在辦公室嗡嗡地飛來飛去,一會兒停在牆壁上,一會兒停在檔案櫃上。董副主任的眼睛隨它轉來轉去。手裡捏著本雜志躍躍欲試。
8、靈與肉,張賢亮
靈與肉
張賢亮
他是一個被富人遺棄的兒子……
——維克多·雨果《悲慘世界》
一
許靈均沒有想到還會見著父親。
這是一間陳設考究的客廳,在這家高級飯店的七樓。窗外,只有一片空漠的藍天,抹著疏疏落落的幾絲白雲。而在那兒,在那黃土高原的農場,窗口外就是綠色的和黃色的田野,開闊而充實。他到了這里,就像忽然升到雲端一樣,有一種晃晃悠悠的感覺,再加上父親煙斗里噴出的青煙像霧似的在室內飄浮,使眼前的一切就更如不可捉摸的幻覺了。可是,父親吸的還是那種印著印第安酋長頭像的煙斗絲,這種他小時候經常聞到的、略帶甜味的咖啡香氣,又從嗅覺上證實了這不是夢,而是的的確確的現實。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父親把手一揮。三十年代初期他在哈佛取得學士學位以後,一直保持著在肯布里季時的氣派,現在,他穿著一套花呢西服,蹺著腿坐在沙發上。「我一到大陸,就會了一句政治術語,叫『向前看』。你還是快些准備出國吧!」房裡的陳設和父親的衣著使他感到莫名的壓抑。他想,過去的是已經過去了,但又怎能忘記呢?
整整三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秋天,他捏著母親寫的地址,找到霞飛路上的一所花園洋房。陣雨過後,泛黃的樹葉更顯得憔悴,滴滴水珠從圍牆里的法國梧桐上滴落下來。圍牆上拉著帶刺的鐵絲;大門也是鐵的,塗著嚴峻的灰色油漆。他掀了很長時間門鈴,鐵門上才打開一方小小的窗口。他認得這個門房,正是經常送信給父親的人。門房領著他,經過一條兩旁栽著冬青的水泥路,進到一幢兩層樓洋房裡的起居室。那時,父親當然比現在年輕多了,穿著一件米黃色的羊毛坎肩,肘臂倚在壁爐上,低著頭抽煙斗。壁爐前面的高背沙發上,坐著母親成天詛咒的那個女人。
「這就是那個孩子?」他聽見她問父親,「倒是挺像你的。來,過來!」他沒有過去,但不由自主地瞥了她一眼。他記得他看見了一對明亮的眼睛和兩片塗得很紅的嘴唇。
「有什麼事?嗯?」父親抬起頭來。
「媽病了,她請你回去。」
「她總是有病,總是……」父親憤然離開壁爐,在地毯上來回走著。地毯是綠色的,上面織有白色的花紋。他的眼睛追蹤著父親的腳步,強忍住不讓淚水流出來。
「你跟你媽說,我等一下就回去。」父親終於站在他面前。但他知道這個答復是不可靠的,母親在電話里聽過不止一次了。他膽怯而固執地要求:「她要您現在就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父親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地把他推向門口。「你先回去,坐我的汽車回去。要是你媽病得厲害,叫她先去醫院。」父親送他到前廳,突然,又很溫存地摸著他的頭,囁嚅地說,「你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你就懂得,懂得……你媽媽,很難和她相處。她是那樣,那樣……」他仰起臉,看見父親蹙皺著眉,一隻手不住地擦著額頭,表現出一種軟弱的、痛苦的神情,又反而有點可憐起父親來。
然而,當他坐在父親的克萊斯勒里,在滾動著金黃落葉的法租界穿行的時候,他的淚水卻一下子湧出來了。一股屈辱、自憐、孤獨的情緒陡然襲來。誰也不可憐!只有自己才可憐!他沒有受過多少母親的愛撫,母親摩挲麻將的時候比摩挲他頭發的時候多得多;他沒有受過多少父親的教誨,父親一回家,臉就是陰沉的、懊喪的、厭倦的,然後就和母親開始無休無止的爭吵。父親說他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就能懂得……實際上,十一歲的他已經模模糊糊地懂得了一些:他母親最需要的是他父親的溫情,而父親最需要的卻是擺脫這個脾氣古怪的妻子。不論是他母親或父親,都不需要他!他,不過是一個美國留學生和一個地主小姐不自由的婚姻的產物而已。後來,父親果然沒有回家。不久,當他母親知道父親帶著外室離開了大陸,不幾天也就死在一家德國人開的醫院里。
而正在這時,解放大軍開進了上海……
現在,經過了三十年漫長的歲月,經過歷史上任何三十年都從未容納過的那麼多變故,這個父親卻突然回來了,並且還要把他帶到國外去。整個事情是那麼不可思議,以致他都不能完全相信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親,坐在他父親面前的就是他自己。剛剛,有父親的女秘書密司宋打開貯藏室給父親拿衣服的時候,他看見大大小小的箱子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旅館商標:洛杉磯的、東京的、曼谷的、香港的,還有美國環球航空公司印著波音747的橢圓形標簽。從這個小小的貯藏室里掀開了一個廣闊的世界。而他呢,只不過是在三天前得到領導轉來的國際旅行社的通知,經過兩天兩夜汽車和火車的顛簸才到這里的。他提來的灰色人造革提包放在長沙發的一角。這種提包在農場還算是比較「洋氣」的,但一到這間客廳也好像忸怩起來,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提包上面放著他的尼龍網袋,裡面裝著他的牙具和幾個在路上吃剩下來的茶葉蛋。他看著那幾個詫異得咧開了嘴的、畏縮地擠在一起的茶葉蛋,想起臨走那天晚上,秀芝還叫他多帶些茶葉蛋給父親吃,不禁苦笑了一下。前天,秀芝一定要帶著清清到縣城的汽車站去送他。自他們結婚,他還沒有離開過農場,他這次遠行簡直成了他們小家庭的一次劃時代的壯舉。
「爸爸,北京在啥子地方?」
「北京在縣城的東北邊。」
「北京有好多好多縣城大嗎?」
「有好多好多縣城大。」
「有馬蘭花?」「沒有。」「有沙棗子嗎?」「沒有。」「唉——」清清像大人似的長嘆一聲,用手托著下頦,顯得非常非常失望,她認為好地方是應該有馬蘭花和沙棗子的。
「傻丫頭,北京可是個大地方咧!」趕車的老趙逗她,「你爸爸這回可要遠走高飛□!說不定要跟你爺爺出國哩。是不是,許老師?」秀芝蜷著腿坐在老趙背後,向他微微一笑。她沒有說話,但僅僅這一笑,就表現了她的信賴和忠貞。她不能想像他會到別的國家去,就和清清不能想像北京有多大一樣。
車轍交錯的土路坎坷不平,牲口在上面顛躓地踏著碎步。路北邊是一片整齊的條田,路南邊,在霧靄朦朦的遠方,就是他原來放馬的草場。這里的一切都像是有股磁性的吸力,三匹馬拉著一輛車也顯得那麼費勁。是的,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他綿綿不盡的回憶,要離開它們了,他陡然感到更加親切。他知道三棵緊挨著的白楊後面,有一棵粗壯的沙棗樹。他下車折了一枝,幾個人在車上一顆顆地吃起來。這是西北特有的酸澀而略帶甜味的野果,六○年飢荒的年代,他曾經靠這種野果度日。很多年沒有吃了,現在吃起來卻品出了一種特別令人留戀的鄉土味,怪不得清清要問北京有沒有沙棗呢!「她爺爺保險沒有吃過沙棗!」秀芝把核吐到車外,笑著說。這是她發揮了最大的想像力來想像這個從國外回來的公公了。
其實並不需要想像,父子兩人是如此相似,就是秀芝在街上碰見也會認得出來的。兩個人都是細長的眼睛,線條纖細的、挺直的鼻樑,輪廓豐滿的嘴唇,甚至舉手抬足之間都表現出基因的痕跡。父親並不顯老,雖然膚色和兒子一樣黝黑,但那一定是有洛杉磯或是香港的海濱浴場上曬出來的,一點也不憔悴。父親仍然是那樣講究,那樣注意儀表,頭發盡管花白卻一絲不亂,手背上雖然出現了老人斑,但指甲卻修剪得十分光潔。茶幾上,在精緻的咖啡杯周圍,散亂地放著三B牌煙斗、摩洛哥羊皮的煙絲袋、金質打火機和鑲著鑽石的領針。他怎麼會吃過沙棗呢!?
二
「啊,這兒還能聽到丹尼·古德門的《恆河上的月光》!」密司宋能說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她長得高大豐滿,身上散發出一股素馨花的香氣,一頭長長的黑發被一條紫色的緞帶束在腦後,不時像馬尾一樣甩動著。「董事長,您看,北京人跳迪斯科比香港人還夠味,他們現在也現代化了!」
「任何人都抵禦不了享樂的誘惑。」父親像把一切都看透了的哲學家似的笑著。「他們現在也不承認自己是禁慾主義者了。」吃完晚飯,父親和密司宋把他帶到舞廳。他沒有想到北京也有這樣的地方。小時候,他也曾跟父母到過上海的「梯梯斯」、「百樂門」和「法國夜總會」,現在應該像是舊地重遊,但是,當他看到有柔和的乳白色的燈光中,像男人一樣的女人和像女人一樣的男人在他身邊像月光中的幽靈似地游盪的時候,卻感到不安起來,就像一個觀眾突然被拉到舞台上去當演員一樣,他無法進入要他扮演的角色。剛才在餐廳里,他看見有的菜只動了幾筷子就端了回去,竟從腸胃裡發出一陣痙攣似的反感。在他那兒,上縣城的國營食堂都要帶一個鋁制飯盒,把吃剩下的飯菜帶回家去。
大廳里響著樂曲,有幾對男女跳起奇形怪狀的舞蹈。他們不是摟抱在一起,而是面對面像斗雞一樣互相挑逗,前仰後合。這些人就這樣來消耗過剩的精力!他想起現在正在熱得發燙的稻田裡收割的人們。他們彎著腰,從右到左,又從左到右不停地擺動上肢。偶爾,他們抬起頭向遠遠的擔子嘶啞地喊著:「喂,水,水……」啊,要是他現在能夠躺在那一片綠蔭下,在汩汩的黃色的渠水邊,聞著飽含稻草和苜蓿香氣的微風,那該有多好……
「您會跳舞嗎?許先生。」忽然,他聽見密司宋在旁邊問他。他剛捕捉到的一點味兒馬上消失了。他掉過頭瞥了她一眼:她也有一對明亮的眼睛和兩片塗得很紅的嘴唇。
「不,不會,」他心不在焉地向她笑笑。他會放馬,會犁田,會收割,會揚場……為什麼他要會跳舞呢?
「你別為難他了,」父親笑著對密司宋說,「你看,汪經理來請你了。」一個穿灰色西服的漂亮男子繞過桌子走來,笑嘻嘻地向密司宋一彎腰,兩人翩翩下了舞池。
「你還要考慮什麼呢?嗯?」父親又燃起煙斗,「你比我還清楚,共產黨的政策是經常變的,現在辦簽證還比較容易,以後怎麼樣,就很難說了。」
「我也有我所留戀的。」他轉過身來面對著父親。
「包括那些痛苦嗎?」父親意味深長地問。
「唯其有痛苦,幸福才更顯出它的價值。」
「嗯?」父親凝視著他,不解地聳了聳肩膀。
他心頭突然掠過一陣惆悵。這才想起父親也是屬於這個陌生的、不可理解的世界的。形體上的相似消除不了精神上的隔膜。他也像父條凝視他那樣望著父親,而兩個人的目光都不能透過對方的視網膜看到眼睛深處的東西。
「是還……還怨恨嗎?」最後,父親低下眼睛。
「不,完全不是!」他把手一揮。這個動作也完全像他父親。「正如您說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這完全是另外的事……」舞曲變換了,這次是低沉的、緩慢的,像渠水經過長長的渠道。燈光好似暗淡了一些,他看不清舞池裡憧憧的人影。父親低下頭,用手不住地擦著額頭,又表現出那種軟弱的痛苦的神情。「是呀,過去的是已經過去了。可是回想起來,還是痛苦的……不過,我的確很想念你,尤其到現在……」
父親喃喃的低語配上這支比較典雅的舞曲,也使他動了感情。「是的,這我相信。」他沉思地說,「我也想念過你的。」
「是嗎?」父親抬起頭來。
是的。二十年前,在那個秋天的夜晚,月光穿過窗紙被大雨淋破的窗欞,灑在一群像一堆堆破布的人們身上。十幾個人睡在一間低矮的土坯房裡。他緊貼著牆根,帶著土鹼味的潮氣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冷得直打寒戰,乾脆從濕漉漉的稻草上爬起來。外面,泥濘在月光下像碎玻璃一樣閃光。到處是殘存的雨水。空氣里彌漫著腐敗的水腥氣。他找到馬圈。那裡還比較乾燥,馬糞尿蒸發出一股熏人的暖氣。馬、騾子、毛驢都在各自的槽頭上吭哧吭哧地嚼著乾草。他看到有一段馬槽前沒有拴牲口,就爬了進去,像初生的耶穌一樣睡在木頭馬槽里。月光斜射進來,在馬棚的山牆上劃出一條分開光與影的對角線。一匹匹牲口的頭垂在馬槽邊,像對著月亮朝拜似的。這時,他陡然感到非常凄愴,整個情景完全象徵性地指出了他孤獨的處境:人們拋棄了他,使他來和牲口為伍!
他哭了。狹窄的馬槽夾著他的身軀,正像生活從四面八方在壓迫他一樣。先是被父親遺棄,母親死了。舅舅把母親所有的東西都捲走,單單撇下了他。以後他搬到學校宿舍,靠人民助學金上學。共產黨收留了他,共產黨的學校教育了他。在五十年代那種開朗的氣氛中,雖然他具有一副在畸形的家庭中養成的孤僻、敏感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但也慢慢地溶化在一個大集體里。和五十年代所有的中學生一樣,他對未來也有一個美麗的夢。畢業了,夢成了現實。他穿著藍布制服,夾著備課本,拿著粉筆走進教室。他有了自己生活的道路。但是,就因為學校支部書記要完成抓右派的指標,就又把他推到父親那裡去。好像肉體上的血緣關系必然決定階級的傳宗接代,他又成了資產階級一分子。過去,資產階級遺棄了他,只給他留下一個履歷表上的「資產」,後來,人們又遺棄了他,卻給他頭上戴了頂右派帽子。他成了被所有的人都遺棄了的人,流放到這個偏僻的農場來勞教。
一匹馬吃完了面前的乾草,順著馬槽向他這邊挪動過來。它盡著韁繩所能達到的距離,把嘴伸到他頭邊。他感到一股溫暖的鼻息噴在他的臉上。他看見一匹棕色馬掀動著肥厚的嘴唇在他頭邊尋找槽底的稻粒。一會兒,棕色馬也發現了他。但它並不驚懼,反而側過頭來用濕漉漉的鼻子嗅他的頭,用軟乎乎的嘴唇擦他的臉。這樣撫慰使他的心顫抖了。他突然抱著長長的、瘦骨嶙峋的馬頭痛哭失聲,把眼淚抹在它棕色的鬃毛上。然後,他跪爬在馬槽里,拚命地把槽底的稻粒扒在一起,堆在棕色馬面前。
啊,父親,那時你在哪裡?
三
現在,這個父親終於回來了!
這不是夢,父親就睡在他隔壁;這不是夢,他自己也的的確確是睡在一張柔軟的席夢思床上。他摸著身下的床墊,和那硬綳綳的木頭馬槽多麼不同!月光透過薄紗窗帷,在地毯上、沙發上、床上投下一塊塊邊緣模糊的菱形方格。在朦朧的月光中,這一天獲得的印象這時又清晰地呈現了出來,而他所得到的總的感覺,則是他完全不適應、不習慣這一切。父親回來了,但這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父親的回來不過是勾引起他痛苦的回憶。打破了他的平靜而已。
盡管已到秋天,但房間里好像越來越悶熱。他索性掀開毛毯,翻身坐起來,扭亮台燈,用漠然的眼光環顧四周。最後,他的目光光落在自己的軀體上。他看到肌肉突起的胳膊,看到靜脈曲張的小腿肚,看到趾頭分得很開的雙腳,看到手掌、腳跟上發黃的繭子,他想起了下午父親對他的談話。
下午,喝完咖啡,父親支使開密司宋,對他談到公司在海外的發展,談到他的幾個異母弟的無能,談到對他和故土的思念。「……有你在身邊,我能得到一點安慰。」父親說,「三十年前的事,我後來越來越覺著不安。我知道大陸上講究家庭出身,老搞階級斗爭,你的日子不會好過,甚至以為你已經不在了,心裡總是惦記你。你小時候的模樣經常在我腦子里出現。尤其是你生下來,你爺爺為你在南京外交部旁邊的華僑招待所設湯餅筵的那天,你在奶媽懷里的樣子,我記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昨天一樣。那天,申新的榮家、先施的郭家、華紡的劉家、英美煙草公司的鄭家都從上海來了人。你知道,你是我們家的長房長孫……」
現在,當他在罩著淡綠色燈罩的燈光下,看著自己裸露著的強健的肌體的時候,他突然獲得了一個極其新奇的印象。因為他還是第一次在父親口裡聽到他記憶的史前時期——他兒時的情景,於是,過去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個非常鮮明的對比。終於,他發現了他們父子之間隔膜的真正所在:他這個鍾鳴鼎食之家的長房長孫,曾經裹在錦緞的襁褓中,在紅燈綠酒之間被京滬一帶工商界大亨和他們的太太嘖嘖稱贊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勞動者了!而在這兩端之間的全部過程,是糅合著那麼多痛苦和歡欣的平凡的勞動!他解除勞教以後,因為無家可歸,於是被留在農場放馬,成了一名放牧員。清晨,太陽剛從楊樹林的梢上冒頭,銀白色的露珠還在草地上閃閃發光,他就把柵欄打開。牲口們用肚皮抗著肚皮,用臀部抗著臀部,爭先恐後地往草場跑。土百靈和呱呱雞發出快樂的和驚慌的叫聲從草叢中竄出。它們展開翅膀,斜掠過馬背,像箭一樣地向楊樹林射去。他騎在馬上,在被馬群踏出一道道深綠色痕跡的草地上馳騁,就像一下子撲到大自然的懷抱里一樣。草場上有一片沼澤,長滿細密的蘆葦。牲口們分散在蘆葦叢中,用它們闊大而靈活的嘴唇攬著嫩草。在沼澤外面,只聽見它們不停的噴鼻聲和嘩嘩的趟水聲。他在土堆的斜坡上躺下,仰望天空,雪白的和銀白的雲朵像人生一樣變化無窮。風擦過草尖,擦過沼澤的水面吹來,帶著清新的濕潤,帶著馬汗的氣味,帶著大自然的呼吸,從頭到腳摩挲遍他全身,給了他一種極其親切的撫慰。他伸開手臂,把頭偏向胳肢窩,他能聞到自己的汗味,能聞到自己生命的氣息和大自然的氣息混在一起。這種心悅神怡的感覺是非常美妙的。它能引起他無邊的遐想,認為自己已經融化在曠野的風中;到處都有他,而他卻又失去了自己的獨特性。他的消沉、他的悲愴,他對命運的委屈情緒也隨著消失,而代之以對生命和自然的熱愛。
中午,馬匹一頭頭從蘆葦叢中趟出來,帶著滾圓的肚皮,抖擻著鬃毛,甩動著尾巴驅趕馬虻和牛蠅。它們信賴地、親昵地聚在他周圍,用和善的大眼睛望著它們的牧人。有時,長著白色花斑的七號馬會繞過幾頭瘦乏的牲口,悄悄地遛到瘸腿的一百號旁邊,用乍著稀疏胡須的嘴唇掀動它、戲弄它。一百號也不示弱,調過屁股,用本來就沒有著地的瘸腿使勁地向後一彈。七號馬急速躲開,高昂起頭,像一個頑皮的孩子玩丟手帕的游戲一樣,在馬群中轉來轉去,濺起閃著銀光的水花。每在這個時候,他就要拿起長鞭,嚴厲地吆喝幾聲。於是,所有的馬都會豎起耳朵,並向七號馬投去責怪的眼光。七號馬也安靜下來,像一個受了呵斥的小學生似的,站在水深到膝的沼澤里,掀起嘴唇,無聊地銼著長長的門牙。這時,他會感到他不是生活在一群牲口中間,而是像童話里的王子,在他身邊的是一群通靈的神物。
在正午的陽光下,遠方,雲影在山腳下緩緩地移動;沼澤里,一種叫「水牛」的水鳥也感到了炎熱,開始用嘴對著蘆根咕咕地鳴叫。這里,不僅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蒼茫,而且有青山綠水的纖麗。祖國,這樣一個抽象的概念,會濃縮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顯出她全部瑰麗的形體。他感到了滿足:生活,畢竟是美好的!大自然和勞動,給予了他許多在課堂里得不到的東西。有時,陣雨會向草場撲來,它先在山坡上垂下透明的、像黑紗織成的帷幕一樣的雨腳,把燦爛的陽光變成悅目的金黃色,灑在廣闊的草原上。然後,雨腳慢慢地隨風飄拂,向山坡下移動過來。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就斜射下來了,整個草原就像騰起一陣白蒙蒙的煙霧。在這之前,他必須把放牧的馬群趕到林帶里去。他騎在馬上,拿著長鞭,敞開像翅膀一樣的衣襟,迎著雨頭風,在馬群周圍賓士,叱呵和指揮離群的馬兒。於是,他會感到自己軀體里充滿著熱騰騰的力量,他不是渺小的和無用的;在和風、和雨、和集結起來的蚊蚋的搏鬥中,他逐漸恢復了對自己的信心。
各隊放牧員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聚在一起,為他們避雨而設的窩棚,在草楊上就像一葉扁舟似的停泊在白蒙蒙的雨霧中。窩棚里涼爽潮濕,彌漫著劣質煙草的青煙。他聽著放牧員們詼諧的對話和粗野的戲謔,驚奇他們並沒有他那麼復雜的感情,和對勞動、對生活的那些敏感的新體驗。原來他們本來就是朴實的,單純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他們始終抱著愉快的滿足。他開始羨慕他們。
有一次,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放牧員問他:「人說你是右派,啥叫右派?」他羞愧地低下頭,訥訥地說:「右派……右派就是犯了錯誤的人。」「右派就是五七年那陣子說了點實話的人。」七隊的放牧員說,「那一年,整的是讀書人。」七隊的放牧員是個心直口快的漢子,平時愛開玩笑,人們都叫他「郭蹁子」。
「說實話叫啥『犯錯誤』,要都不說實話,天下就亂套了。」老放牧員抽著煙鍋,沉思地說,「話可說回來,還是勞動好,別當幹部。我快七十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聾、腰不彎,吃炒豆子嘎嘣嘎嘣的……」「所以你下輩子還得勞動!」「郭蹁子」笑著打斷他的話。
「下輩子勞動有啥不好?」老放牧員鄭重地說,「離了勞動,人都活不成,當官的當不成,念書的也念不成……」
這種簡短的、樸拙的、斷斷續續的話語,經常會像陣雨過後的彩虹一樣,在他心上激起一種美好的感情,使他渴望回到平凡的質朴中去,像他們一樣獲得那種愉快的滿足。
在長期的體力勞動中,在人和自然不斷地進行物質變換當中,他逐漸獲得了一種固定的生活習慣。習慣頑強地按照自己的模式來塑造他。久而久之,過去的一切就隱退成了一場模糊的夢,又好似是從書上讀到的關於別人的故事。他的記憶,也被這種固定的生活習慣和與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攔腰折斷了。那在大城市裡的生活變得虛幻起來,只有現在這一切才是實實在在的。最後,他就變成了適合於在這塊土地上生活,而且也只能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他成了一名真正的放牧員!到了「文化大革命」開始的那一年,人們也早已忘掉了他的過去,只是到了狂熱階段,才有人想起他還是個右派,需要把他拉出來示眾一番。可是,這時幾個隊的放牧員聚在窩棚里經過一番商量,一口咬定坡下的草情不好,跟場部招呼了一聲,唿啦一下把牲口都趕到山坡上去。他當然得跟著去,因為沒有一個革命群眾願意放棄革命,來頂替他這個好幾個月不能回家的差使。放牧員們幫他把簡單的行李往馬背上一搭,騎上馬,晃悠晃悠地離開了鬧騰騰的是非之地。上了大路,放牧員們歡快地叫喊著:「去啵!咱們上山去,管他們媽嫁給誰!」他們此起彼伏地吹起尖利的口哨,不斷地發出短促的吆喝聲,得得的馬蹄在大路上揚起團團黃色的塵霧。遠方,就是像翡翠一樣晶瑩閃光的山坡草場……這一天,他永遠當作一種極其特殊的溫情,是那樣深刻地留在記憶里。
這里有他的痛苦,也有他的歡樂,有他對人生各個方面的體驗,而他的歡樂離開了和痛苦的對比,則會變得黯然失色,毫無價值。去年春天,他突然從山上的草場被叫回場部。他拿著草帽惴惴不安地走進掛著「政治處」牌子的辦公室。董副主任對他宣讀了一個文件,然後告訴他,過去把他錯劃成了右派,現在給他改正過來了,還要安排他到農場學校教書。董副主任的面孔莊重得毫無表情,一隻早來的蒼蠅在辦公室嗡嗡地飛來飛去,一會兒停在牆壁上,一會兒停在檔案櫃上。董副主任的眼睛隨它轉來轉去。手裡捏著本雜志躍躍欲試。
「你去吧,到隔壁房裡找潘幹事拿調令,明天到學校報到。」蒼蠅終於落在辦公桌上,雜志「啪」地一下,但蒼蠅卻狡猾地飛跑了,董副主任又失望地坐在椅子上。「以後可要好好乾了,再不能犯錯誤了。□!」
他被這突然來臨的事震動了,以致就像受到電擊一般,精神處在半痴半呆的狀態之中。在認識上,他並不能完全理解這次改正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意義和對他本人生活的根本性改變;他過去甚至也沒有敢想像有這樣一天。但是在直覺上,他的幸福感在不斷地增長。一種純然的快樂情緒就像酒精在血管里一樣,開始把半痴半呆轉化成興奮的暈眩。先是他的喉嚨發干,然後全身輕微地顫抖,最後眼淚不能遏止地往外洶涌,並且從胸腔里發出一陣低沉的、像山谷里的迴音一樣的哭聲。這副情景,使莊重得毫無表情的董副主任也感動了,竟向他伸出手來。他兩手捧著董副主任的手,這時,才開始對未來有了一個朦朧的希望。
從此以後,他又穿上了藍布制服,夾著備課本,拿著粉筆走進教室,重續了二十二年前那個美麗的夢。農場的職工都不富裕,孩子們大都穿得破破爛爛,教室里混合著汗味、塵土味和乾燥的陽光味。孩子們在簡陋的課桌後面瞪大了天真的眼睛驚異地瞧著他,想不到一個放牲口的人成了他們的老師。可是不久,他就使孩子們信服了。他並沒有做出什麼特殊的貢獻;他甚至還沒有敢想像他這就是在為社會主義服務,為「四化」服務,他認為那是英雄們的業績。他只是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地盡到了他的職責。然而,就是這樣,他也受到了孩子們的尊敬。臨來北京的那個早晨,他看見孩子們一夥一夥地站在上學的小路上望著他的馬車。大概他們也聽說他找到了在外國的爸爸,要跟有錢的爸爸出國了吧。他們一個個都壓抑著惜別的沖動,帶著沮喪的神情,默默地目送他的馬車過了軍墾橋,過了白楊樹林,消失在荒地的那邊……有時,放牧員們還會從十幾里外來看他。那位老放牧員現在已經八十齣頭了,腿腳依然強健。他坐在炕上,捧著靈均的《現代漢語詞典》摩挲著:「還是有學問的人能,看這么厚的書,這怕要看一輩子哩!」「這是字典,是查字的,」「郭蹁子」告訴他,「你真是,活糊塗了!」「是呀,活了一輩子,當了一輩子睜眼瞎,看電影連個名字都不認得,光看個人影兒動彈。」放牧員們感嘆著,在這嶄新的時代里產生了對文化的需求。「幹啥都得有文化。上次我給牲口拿葯,差點把外用的餵了牲口。」「郭蹁子」說:「『老右』,你可是從咱們堆里出來的。咱們這些人完了,咱們的孩子可託付你了……」「是呀,」老放牧員說,「你要是教得我那小孫孫能看這么厚的書本本子,也不負咱們窮哥們在草場上滾出來的交情……」
這些毫無文採的語言,非常形象地說明了他工作的意義,使他對未來的希望更加明確起來。他在他們身上聞到馬汗味,聞到汁水飽滿的青草味,聞到濃烈的大自然的氣息;他們給他帶來那麼熟悉的、親切的感覺,完全和跟父親與密司宋在一起時所有的那種壓抑感迥然不同。
他在他們眼裡,在學生們眼裡,在和他一起工作的同志們眼裡看到了自己的價值。有什麼能比在別人眼裡看到自己的價值更寶貴、更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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